“世界屋脊”的生命交响
——读《山海折叠》
金龙君
初到西藏，我曾生出这样的疑问：生命如何能够在包罗全世界14座8000米级高峰的“世界屋脊”中书写亿万年的壮丽诗篇；一片茫茫海洋又如何在亿万年的演进中成为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的“世界第三级”。翻阅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吴飞翔耗时十五年完成的科普著作《山海折叠：青藏高原的生命史诗》（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25年），青藏高原的时间之门就此洞开，一部生命与自然的宏大史诗徐徐铺展。
《山海折叠：青藏高原的生命史诗》的书名，形象地诠释了远古海洋在沧海桑田中，经由地质碰撞、时空折叠，最终形成宏伟山脉与雪域高原的地壳运动过程。作者写道：“地壳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镶嵌成拼图的板块在滚烫的软岩中滑动、起伏。青藏高原是随着地球板块的漂移，古海消亡、板块拼接、地壳变厚、山脉和高原崛起而形成的。”依存于环境的生命，从未在这场巨变中置身事外——从喜马拉雅鱼龙、珠峰旋齿鲨，到西藏始攀鲈、多种犀科动物、舌羊齿植物，再到如今的雪豹、牦牛、藏羚羊，无一不是这场亿万年“山海折叠交响曲”的参与者。
书中对生命与自然的共生关系有着深刻探讨。作者在第一章“高原前世”开篇明义写道，“在这个巨大的‘实验室’里，海路的转换、陆地的连接、山体的隆起，都是特殊的催化剂，驱动着生物的演替与播散”。这段内容揭示出生命与自然之间坚韧且持久的共生关系。依托一系列古生物化石发现，作者勾勒出高原波澜壮阔的变迁史：喜马拉雅鱼龙与珠峰中国旋齿鲨的化石，佐证两亿多年前的喜马拉雅曾是一片汪洋；藏东南昌都的恐龙化石，说明侏罗纪时期这里已是恐龙乐园；伦坡拉的攀鲈与大型棕榈叶化石，则指向4700万至3000万年前此地的低矮谷地地貌。青藏高原的每一种生命，都承载着亿万年进化智慧，是生命与自然长期对话的结晶。
作为专业科研工作者，作者并未堆砌晦涩术语，而是以严谨科研态度，凭借翔实资料、通俗语言与流畅文笔，清晰呈现了青藏地区两亿年间从浩瀚海洋到壮丽高原、从温润低地到酷寒雪山的地理与生命变迁。特别的是，本书插图均为作者亲手绘制，将远古生灵的形态精准复刻，实现了科学与艺术的深度交融。正如作者所言：“古生物学家是穿梭于时空隧道、追寻失落世界的人，我们能看见亿万年的演化和无数次的环境变迁，如何造就了精微的生物结构和眼前多彩的生命世界，对生命和自然之美有一番独特的体会。”
书中不仅回溯了20世纪70年代首次青藏科考的艰辛，更全景式记录了半个世纪以来中国科学家对高原古生物的探索坚守。2009年以来，作者已数十次进藏考察。作品既还原了古生物化石的发现过程，也刻画了几代科研人“不畏艰辛、求真务实”的精神风骨——他们在极端环境中筚路蓝缕，以健康乃至生命填补高原生命史诗的空白，建构起青藏高原的深层记忆。“1966年3月8日，邱占祥和古脊椎所技术人员张宏从北京出发……用了20多天才抵达珠峰工作点。出发前他们足足锻炼了两个月身体，但上山后高原反应还是非常强烈。”“2006年9月6日，王晓鸣教授和同事们在札达香孜农场的一个化石点为董维霖教授举行了骨灰撒放仪式”，这些细节无不令人动容。
这本书让我们意识到，青藏高原并非遥不可及的雪域秘境，而是与我们血脉相连的生命故土。邓涛在序言中写道：“我们努力追溯生命伴随高原的生长而演化至今的历程，也是在重述一个事实：在人类出现之前，无数的生命曾在高原轮番登场，而在自然选择的铁律之下，总有一些幸运儿能够找到自己的出路。”作为唯一能回望历史、审视自身、展望未来的物种，人类理当从高原生命史诗中汲取智慧，以理性与热忱守护休戚与共的自然。尤为可贵的是，书中科研工作者与高原的相处之道，值得援藏干部人才借鉴——以谦卑之心面对自然，以坚韧意志开展工作，以热忱之心传播知识，正是援藏工作应有的姿态。
（作者系浙江省第十一批援藏干部人才、浙江省委党校浙江省“八八战略”创新发展研究院研究员）
